【周末書薦】張子凌:以生命,摹寫大漠里的珍寶——常書鴻與常沙娜敦煌藝術珍藏集觀瀾

發(fā)布時間:2024-08-31 16:25:00 | 來源:?光明日報 | 作者: | 責任編輯:曹川川


《永遠的敦煌:常書鴻、常沙娜敦煌藝術珍藏集》

常沙娜編著

中信出版社

讀書者說

《永遠的敦煌:常書鴻、常沙娜敦煌藝術珍藏集》是一部向讀者展示常書鴻、常沙娜父女創(chuàng)作成果的書籍。全書分“從巴黎到九層樓”“永遠的敦煌”“大漠明珠、藝術寶藏”三卷,收錄了父女二人1934年—2014年間橫跨80年創(chuàng)作的以敦煌為主題的藝術作品。其中既有對北朝、隋、唐、五代、宋、西夏、元等時期壁畫的臨摹之作,也包含他們融匯千年藝術精神后再創(chuàng)造的作品。作品題材則包含本生故事、莊嚴寶相、人物服飾、動物形象、裝飾圖案等眾多類型。

書中畫作,還配有常沙娜撰寫的題記,或解讀畫作藝術特征,或追憶父親歸國后一輩子扎根邊陲保護民族藝術瑰寶的經過,以及自己與父親相處的點滴,讀來不僅覺得流光溢彩,還充溢著深情。

常書鴻摹北魏洞窟中九色鹿本生故事

父女“接力”

“沙娜,不要忘記你是敦煌人……也應該(是)把敦煌的東西滲透一下的時候了?!?/p>

“我確實是幸運的。我有一個被稱為敦煌守護神的父親,父親又把我?guī)У搅朔鸾趟囆g的圣地敦煌。我得天獨厚地在千年石窟藝術精神的哺育下長大?!?/p>

在這樣的“對話”中,畫冊開始了對常書鴻如何“因緣際會赴敦煌”的講述——1935年,留法學習的常書鴻在巴黎塞納河畔的書攤偶然發(fā)現一本《敦煌石窟圖錄》,閱后激動不已。此后,他心心念念要回到中國,重新認識祖國的歷史與文化。數年后,經過艱難跋涉,常書鴻帶著全家人來到了鳴沙山,組織籌建了敦煌藝術研究所,由此展開了他持續(xù)一生的敦煌石窟研究保護工作。

在常書鴻影響下,女兒常沙娜亦結緣敦煌,從小即跟隨父親學習、臨摹敦煌壁畫,練就了敦煌藝術的“童子功”,同時也見證了父親所堅持的事業(yè)是如何艱辛波折。

畫冊附有一部分老照片,是父女二人的影像,可見常書鴻的一生與常沙娜的成長緊密相連。常書鴻把他關于中西文化與繪畫史的學識,融入他從事了近半個世紀的敦煌藝術研究與保護工作。他既能高瞻遠矚,又能從最基礎的工作著手,竭力從殘垣斷壁中梳理、保護與還原這偌大的藝術寶庫,同時,他又以博大的胸懷團結了一批有志于從事敦煌藝術研究與保護事業(yè)的專家學者,將這項崇高事業(yè)不斷推向前進。在父親言傳身教下,長大后的常沙娜毅然選擇繼承父親衣缽,同時在梁思成、林徽因等前輩指導下,通過工藝美術設計與教育的方式,整理、傳承和發(fā)揚敦煌藝術。

也許藝術世家有很多,但像常氏父女這樣,在敦煌生活環(huán)境尚十分欠佳的年代能“盡一生傳敦煌文脈”,竟是鳳毛麟角。筆者在字里行間沒有讀到絲毫的抱怨、指責與退卻。彼時敦煌那徹骨的寒冷、滿目的黃沙和無盡的荒涼,歷歷在目,但覽讀著那些充滿激情和生命力的文字和畫作,我相信常沙娜的心是熱烈的、奔放的,敦煌是她永遠的詩與遠方。在她記憶中,更鮮明的是敦煌湛藍的天空,是一家人種下的參天白楊,是風中搖曳的野花野草,更是九層樓悅耳的風鈴和讓人目眩神迷的敦煌藝術。常氏父女對敦煌的執(zhí)著與熱愛,深深打動了我。

常沙娜摹北魏人字披

壁畫大觀

1946年,時任敦煌藝術研究所所長的常書鴻為保護推廣敦煌籌集經費,帶著15歲的常沙娜在蘭州舉辦父女畫作聯展。70多年后,父女倆的作品再度在紙上相逢——《永遠的敦煌:常書鴻、常沙娜敦煌藝術珍藏集》收錄的作品,精妙再現了敦煌各時期的藝術風貌,是一部中國古代壁畫演變史,也是一部東西方文化與藝術交流史。觀畫集,可見多種藝術風格在鳴沙山交相輝映。

北朝時期,佛教藝術受印度影響較大,敦煌壁畫帶有明顯的犍陀羅風格。如常書鴻臨摹的莫高窟第251窟“石窟一角”、第254窟“薩埵那太子舍身飼虎”,就是這一時期的典型作品。此時,壁畫中除了佛教元素,還出現了較多的生活化的形象。壁畫中,人物形象夸張而抽象,用較粗的線條表示。由于日久年深導致的褪色和變色,壁畫暈染過渡關系模糊,變成了粗黑的線條,給人以粗獷的印象。常沙娜臨摹的莫高窟第435窟“伎樂人”,便是代表。

唐朝時期,吐蕃對敦煌有近70年的統治(公元786年—848年)。在此期間,佛教得到了進一步的發(fā)展,窟龕形制和經變樣式有了顯著變化,除繼承前代風格,又增加了新的圖樣。此時的經變,出現了贊普形象。值得注意的是藏式佛教形象的出現,如常沙娜臨摹的莫高窟第112窟“觀音菩薩”、第370窟“八臂十一面觀音”,均為中唐時期吐蕃所轄敦煌的代表作。晚唐時期,敦煌回歸大唐,莫高窟壁畫密教經變開始流行,這些密教尊像往往以曼荼羅的形式表現。常沙娜臨摹的第14窟“金剛母曼荼羅中持梵篋菩薩”為其代表。

在經歷了隋唐的繁榮后,敦煌藝術在五代及宋代開始走向沉寂。此時的壁畫,多以經變、供養(yǎng)人為主題,圖案裝飾性較強。其中,五代時期用色較為鮮艷,紅綠互補運用較多,如常沙娜臨摹的莫高窟第61窟“女供養(yǎng)人”、第98窟“于闐國王李圣天服飾”“曹議金家族供養(yǎng)人服飾”等,主色均為鮮艷的紅色,綴以藍、綠色配飾互補。宋朝用色則更簡潔明快,色調偏冷,色系相對統一,明度差異小,如常沙娜臨摹的莫高窟第61窟“供養(yǎng)人服飾”畫像,主色調即為棕色。

值得一提的是,1038年西夏統一河西,建立大夏國,敦煌遂處于西夏統治之下。西夏改建了前代不少石窟,構成了11—13世紀我國宋、遼、金、夏、回鶻、西藏等多樣文化與藝術格局中的一道亮麗風景線。從常沙娜臨摹的莫高窟第309窟“人字披”、第409窟“西夏王服飾”以及榆林窟第10窟“飛翔鸚鵡”“紅嘴鸚鵡”等作品可看出,這一時期的壁畫融合了多個民族的藝術風格。

在元朝,蒙古非常重視對瓜沙地區(qū)的經營。自11世紀后期棲息于此并篤信藏傳佛教的西夏人并未遷移,加上統治者大力提倡,此時瓜沙地區(qū)的藏傳佛教得到了進一步發(fā)展。在此形勢下,莫高窟也出現了純粹的藏傳密教洞窟。常書鴻臨摹的莫高窟第465窟“金剛亥母眷屬”,帶有明顯的藏式密宗圖像風格。

常書鴻與常沙娜在北京家中,談論不離敦煌。

珠玉之鑒

常沙娜在書中寫道:“學習研究古典藝術,并了解它的萌芽時期和發(fā)展成長階段,對于今天的我們發(fā)展當下美學十分重要?!痹诋敶Z境中,對敦煌藝術資源的重視,不僅是中國傳統藝術在新的歷史背景下的價值彰顯,更是一種藝術創(chuàng)新和對中國美術獨特發(fā)展道路的探索。圍繞敦煌藝術的當代價值,以及如何將敦煌藝術傳統與當下美術創(chuàng)作相結合,常沙娜在這本畫冊中給出了自己的答案。

在畫冊“大漠明珠藝術寶藏”一卷中,常沙娜將敦煌圖案分為人物服飾、動物形象以及裝飾圖案三類,對敦煌圖案的表現手法和風格進行分析,并致力于在此基礎上形成新的時代裝飾。

常沙娜一直銘記著父親的教誨和期望,在80多歲時她曾說過:“敦煌的研究和繼承工作,僅僅是一個開始,絕不是結束。我把同樣的教誨和期望,給予和寄托在年輕一代(身上),希望更多的年輕學者、設計師、藝術家、學子們,能夠繼續(xù)努力前行,做出更多的成績?!?/p>

敦煌壁畫作為中國繪畫藝術的集大成者,匯聚融合了東西方文化與藝術的精華,呈現出極為瑰麗豐富的美學價值。常氏父女將敦煌的民族藝術語言轉化為現代美術理念,對傳統進行了傳承與創(chuàng)新。這部《永遠的敦煌:常書鴻、常沙娜敦煌藝術珍藏集》是常氏父女的畢生之作,它見證了兩代畫家對敦煌藝術的熱愛弦歌不輟、薪火相傳。珠玉在前,相信敦煌藝術事業(yè)會在一代又一代藝術工作者的不懈追求下,煥發(fā)出新的藝術生命力。

(來源:《光明日報》2024年8月24日第12版,作者張子凌系中國藏學研究中心圖書館副研究館員,本文圖片均選自《永遠的敦煌:常書鴻、常沙娜敦煌藝術珍藏集》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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